河南周口 陈景军 头鼠 （节选一）

火星飞往地球的宇航舰因事故坠毁在地球北极苔原地带，舰载生物几乎全军覆没，只有封闭在舰内实验仓做实验的赛勇幸存。实验仓门经撞击损毁洞开，赛勇透过摔坏的仓门洞往外张望，夏季的北极冻土从融化的雪盖下露出干净的脸庞，辽阔无垠，粉妆玉砌；残雪犹如缭乱的头发，披头挂脸，不修边幅，或零落散乱，或方圆不一，或规则整齐；雪发遮掩下的呼吸很轻，洁净舒爽，寒气清冽，赛勇瞬间爱上了北极——这个清纯又不羁的美人。

赛勇躲在1立方米大小的特殊材质的实验仓里捡了一条命，却被摔坏的实验仓门夹住了手脚，他死命挣扎，呼救求援，不得解脱。一天一夜后赛勇不再作声，又冻又累又饿，在杳无人踪的北极冻土上奄奄一息，风大起，刮得赛勇眼睛眯成一条缝，他眼巴巴望着被风刮开的雪被下露出的地衣生而复死，饥肠辘辘。他被现实所困，只得遥望远方，把理想规划得宏大一些，待把嘴角落上的几瓣雪花舔化时，心里旋即乐开了花——一群北极鼠远远赶来，簇拥着涌向坠毁的宇航舰。

前来寻食的北极鼠群灰的灰，黑的黑，褐的褐，棕的棕，或为以上几种颜色间杂，身长十几厘米，头大耳小，体胖腿短，牙尖爪利，他们对坠毁的宇航舰内的食物搜罗一空，吃得吃，喝的喝，搬得搬，对搬不走的实验仓的特殊材质饶有兴趣，尝试啮咬咀嚼，互相品味交流，把仓门吃尽时已救出了赛勇。北极鼠们只顾吃喝，没有特意问询赛勇情况，他们只道赛勇和他们同类，偶然受困。

这群北极鼠的头鼠敏锐性要强一些，吃饱喝足后，他向呆在原地不知所措的被救赛勇大眼一瞅，就知赛勇和他们不是一伙的。赛勇与北极鼠体形相似，圆滚滚，毛茸茸，小巧巧，灰褐色皮毛，只赛勇腰间贴肉的一圈一厘米宽的皮毛色度略红一些，像缠绕周身的腰带，仅有的这点区别也被机警的头鼠看出端倪。

头鼠问赛勇:“你哪野的？”北极鼠以鼠视方位，把北极划分为上、下、中、东、西五野，这群北极鼠在中野的核心区域活动。“啥？”赛勇没听懂，虽然火星宇航局对他进行过系统培训，对地球主要生物的语言做了普及性教授和强制性输入记忆，但他仍然不懂头鼠特殊的方言，这里是地球的边缘。

“哦，上野的。”头鼠显然会错了意，他老了，有些耳背，“啥”听成了“上”，他继续问:“上野远，在最北边，怎么来到这里了？”“投……投……”赛勇冻了一天一夜，身体发抖，声音发颤，赛勇想说宇航舰降落投位时发生了故障。

赛勇话没说完就被头鼠打断了。“偷偷上舰船的。怪不得，这么远能赶到这里。”头鼠接上赛勇的话说，把“投”字听成了“偷”，他智慧超群，一点即透，举一反三，分析得头头是道，他带领鼠群对宇航舰内失事死亡的外来鼠同伴们“吱吱”致哀，收留了孤命可怜的赛勇。

赛勇加入了北极鼠中野的这支所向披靡的队伍，很快融入大群体，适应了北极鼠的语言和生活习惯。时间久了，赛勇才知道在他眼中救他的强大北极鼠，其实在北极是弱势群体，天敌众多，既要躲避以鼠为主要口粮的白鼬和雪鹗的觊觎追杀，又要提防北极狐、北极熊、北极狼、雪枭、贼鸥、猫头鹰等狩猎者的轮番攻击，甚至温顺的驯鹿也会在发情期对北极鼠蹄踩角顶，生吞口嚼，既为发泄情欲，也为补充食用植物不足以备孕的营养。

北极鼠出洞觅食时，头鼠首鼠两端，出洞前，头和前爪伸在洞外，身子和后爪留在洞内，前后探步，出出进进，进进出出，出洞后又贴在洞穴旁左右张望，反复试探，待确定没有危险后才向洞内的鼠群“吱吱吱吱”发出出洞号令。洞内的鼠群接到号令，成列结队地出洞，紧随头鼠进发觅食，嫩枝、草根、花芽、苔藓、地衣、动物腐尸、人类遗弃的罐头等物都不挑剔拣择。

火星赛勇对这种猥琐的觅食方式不以为然，因为他的视力极佳，聚视望远，广角宽阔，眼光上下翻飞，能看清100米开外的飞鸟走兽，远胜于北极鼠混沌的视野范围。他又极富外星生物特质，思维敏锐，手脚威猛，善于争斗，只是茕茕孑立于地球，一身本事不敢轻易示现。当赛勇统筹判断，他的体力、反应能力、知识、境界甚至阅历都已超过北极鼠时，他茫然无措，害怕无着，没有方向，和他同来地球的同伴、长辈都已逝去，现在的他顶天立地，责任重大，无人交流，空虚寂寞，无奈感伤。

又到了集体外出觅食的时间，一洞头鼠把松子叼上再掷下，根据掷下松子形成的图形和数字，打卦问卜食物方向；另一洞头鼠掐趾捋须，用鼠算法推测洞穴外天敌们的方位，及暗算、偷袭、侵害概率；赛勇所在的这一洞头鼠畏畏缩缩，探头趔尾，反复试探，不敢贸然出击；众头鼠优柔寡断、瞻前顾后之时，赛勇早已看准洞外没有危险，实在忍受不住性情，按捺不住四肢，生猛冲出洞，一路飞跑中兼顾详察细看，锚定食物目标，直扑过去。众鼠迟疑中，有初生鼠仔尾随其后，安全地淹没在食物的海洋里，最终群鼠大队出动，跟随赛勇大快朵颐，吃得腹鼓肚圆。